李紅是一個地地道道的上海人,她的父親是中學英語教師,母親是醫生。李紅從小就喜歡戲劇,可身為教師的父親卻希望她努力讀書,將來能繼承自己的衣缽。
1970年,從農村插隊歸來,李紅被招工到上海市紡織局下屬的棉紡廠當了一名紡織工人。工作之餘,她將全部精力投入到了學習戲劇表演中。不久,上海市青年話劇團《年輕一代》劇組來紡織局選演員,相貌姣好的李紅被看中,作為業餘演員借調過去。
1974年,23歲的李紅報考了上海戲劇學院戲文系,雖然她的成績在1000多名考生中名列前茅,但在那個特殊時期,由於她出身于知識份子家庭,不屬於“根紅苗正”的接班人,因此落榜了。她氣憤地去找學院領導評理,當時28歲的余秋雨負責學院的招生工作,他非常欣賞李紅的表演才能,但審查了李紅的家庭出身後,余秋雨也遲疑了,沒敢貿然錄取她。
送走李紅後,余秋雨的腦海裏一直閃現著她年輕、漂亮的面容,從未談過戀愛的他猛然意識到,眼前這個女孩就是自己要找的愛人。接下來的日子,余秋雨找機會接近李紅。李紅的家住在虹口區,與上海戲劇學院相距較遠,余秋雨只有星期天才有時間乘車去李紅家,找她一起看書、聊藝術、聊人生。漸漸地,李紅被余秋雨淵博的學識所吸引,他們常常一聊就是半天,往往等結束話題時已是深夜,公車早收班了,余秋雨只好步行走回學院宿舍。
一週一次的見面,對熱戀中的余秋雨來說,簡直是一種煎熬。他把心中的相思寫在紙上寄給李紅,也不管李紅回不回信,每天一封火辣的情書。成了他必做的事情。有一次,李紅生病住了幾天醫院,余秋雨硬是每天來回跑,幾宿不睡覺地守在李紅身邊。等李紅病好了,余秋雨卻累得住進了醫院。
余秋雨的癡情打動了李紅的父母,老人答應了他倆的婚事。1979年,余秋雨和李紅相戀整整5年後,牽手走進了婚姻的殿堂。他們在大連路租了間小房子,沒地方做飯,李紅每天下班後就先回娘家吃飯,再帶飯回去給余秋雨。雖然生活十分清苦,但余秋雨對李紅非常體貼,他幾乎包攬了所有家務。
1984年,女兒降生了,家庭經濟越發緊張起來。余秋雨被任命為副院長,後升為院長,但好景不長,余秋雨因為文革時期曾在上海市委寫作組做過寫手,而寫作組的頭頭朱永嘉又是與“四人幫”有關的人物,因此他被扣上“文革餘孽”的帽子,被迫提出辭職。偏偏這時,余秋雨又被查出患有肝炎,李紅只好帶著丈夫搬回娘家住,將女兒交給母親照顧,然後在天井裏搭了個五六平方米的小書房,讓丈夫安心寫作。
全家3口人的生活重擔全壓在了李紅一個人身上,而余秋雨治病還要花錢。儘管李紅在棉紡廠加班加點想法多掙錢,但還是無法支撐家裏的開支。一天晚上,李紅痛苦地對余秋雨說:“家裏都快揭不開鍋了,讓我去深圳闖闖吧。”環顧貧寒的家,余秋雨陡生一種“百無一用是書生”的感慨,含淚答應了妻子的請求。
1989年3月,李紅辭職後獨自來到深圳。一下車,她就馬不停蹄地跑到郊外工業區找工作,忙了一天,卻沒有半點結果。雖然天色已晚,李紅卻捨不得花1元錢坐公交,堅持步行回市區。誰知,半路上她不小心掉進了沒有遮蓋的下水道。涼風加冷水凍得李紅渾身發抖,她以為這次自己肯定沒命了,傷心地哭了起來……不知過了多久,她醒來後發現自己竟然躺在醫院的病床上。原來,早晨出來掃地的清潔工人發現了高燒昏迷的她,連忙將她送進醫院,並幫她墊付了醫藥費。
李紅出院後,沒敢把這件事情告訴家人,只休息了一天,便繼續忙著四處找工作。一個多月後,她才在羅湖區一家服裝廠找了份車工的活。為了多賺錢,李紅常常連午休都省了,拼命加班。有一次李紅暈倒在車間裏,工友將她送到醫務室吊鹽水,可她剛剛蘇醒。就要爬起來去幹活。工友生氣地說:“你要錢不要命了?”李紅停止掙扎,躺在床上無聲地流淚。
第一個月發工資,李紅領到640元,比同組的其他工人高出了三分之一。她只給自己留了40元錢,其餘的錢全部寄回家。有了李紅每個月如期寄回的工資,全家人的生活終於有了保障,余秋雨的病情也得到了有效控制。全身心投入創作的余秋雨終於出版了他的第一部散文集《文化苦旅》,並一炮打響,奠定了他在中國文壇的地位。
李紅萬萬沒有想到,就在她一心為家人打拼的時候,夫妻感情卻出現了危機。1992年春節前的一天,李紅躺在深圳的出租屋裏給余秋雨打電話,告訴他自己病了,春節不能回家了。李紅原以為能聽到丈夫體貼的話語,可話筒裏卻傳來冷冷的聲音:“那你在深圳好好養身體,春節就不要回來了。”那一刻,李紅呆了,體貼的丈夫怎麼變成了這個樣子?
春節到了,李紅一點年貨也沒買,一個人躲在出租房裏,度過了她生平最冷清的春節。聽著窗外不時傳來的鞭炮聲,想著遠在上海的父母和女兒,她淚流滿面……春節剛過,她就迫不及待地請假趕回上海探親。
那天,李紅在幫丈夫整理書桌時,突然發現稿子中夾著一封余秋雨寫給安徽省黃梅戲劇團演員馬蘭的信。信中纏綿的情話讓她頓時驚呆了,也一下子明白了丈夫冷淡自己的原因。自己為了這個家,拼命在外面打工賺錢,丈夫卻愛上了別的女人。難道這就是當初那個聲稱這輩子只愛她一個人的丈夫嗎?然而,善良的李紅還是替丈夫著想——肯定是自己忙著賺錢,忽視了丈夫,他才一時糊塗做錯了事,只要自己以後多體貼他,他一定會改過的。於是,李紅小心翼翼地把信放回了原處。
幾天後,李紅若無其事地告別家人回到深圳,心裏暗自期望丈夫能早日醒悟。誰知,她等來的竟是丈夫離婚的決定。那一刻,李紅感覺整個天空都塌了:既然丈夫已經不愛她了,她還要這名不副實的婚姻幹什麼,不如乾脆成全丈夫。1992年7月,李紅含淚在離婚協議書上簽了字,8歲的女兒由她來撫養。面對善良的前妻,余秋雨落淚了,他愧疚地說:“是我對不起你,以後孩子上學、成家等一切費用由我負責。你有事的話,也儘管來找我。”
擦乾眼淚:帶著傷悲去謀生
強忍著離婚帶來的傷痛,李紅將女兒交給父母照看,再次踏上了開往深圳的列車。誰知,她趕到工廠後卻被告知,她因為曠工被開除了。李紅失魂落魄地走出工廠,晴朗的天空突然下起雨來,仿佛也在為她的命運而哭泣。
第二天,李紅從報紙上看到羅湖區一家首飾廠招插件工,便趕去應聘。招聘人員看了她一眼,一句話也沒說。李紅不解地問:“我排了半天隊,好不容易輪到我了,你怎麼不理我?”對方頭也不抬,輕蔑地說:“你也不照照鏡子看看自己,幾十歲的人了,還和小姑娘來搶飯碗,羞不羞啊?”李紅看看身邊的應聘者都是20歲左右的女孩,只好紅著臉一言不發地低頭走開了。
由於年齡關係,一直沒有單位肯聘用李紅。那天在外面跑了一天,李紅回到出租屋躺到床上迷迷糊糊睡著了。突然,屋外響起急促的腳步聲,幾道手電筒的光閃來閃去,原來是查暫住證的人來了。由於自己離廠時廠方並沒有退還暫住證,李紅連忙爬起來,朝後面的山上跑去……雖然躲過了一劫,但她全身卻被茅草劃得鮮血淋淋。
一晃兩個多月過去,李紅的錢快花光了,她只好節約開支,每天花1元錢買4個饅頭,早上吃一個,中午吃兩個,晚上吃一個。1992年10月的一天晚上,她正躺在床上嚼著生硬的饅頭,女兒突然打來電話,痛哭著說:“媽,爸爸就要和馬蘭阿姨結婚了,是不是你們都不要我了?”李紅肝腸寸斷,她強忍著悲傷說:“寶貝,我和你爸是因為感情不合離婚,雖然他不能和我們生活在一起了,但他畢竟是你父親,你應該原諒他。你要知道,爸爸和媽媽同樣愛你。”
在李紅的勸說下,女兒停止了哭泣。李紅的心久久無法平息:自己連工作都沒有,以後拿什麼撫養女兒,母女倆的明天又在哪里呢?
第二天,李紅路過人民南路時,看到有家經營桶裝礦泉水的店鋪招聘推銷員,她硬著頭皮進去應聘。老闆看了看她,不耐煩地說:“你別來搗亂了,快走吧。”李紅急了,哀求說:“老闆,你就讓我試試吧。如果實在不行,再辭退我也不遲啊。”老闆想了想,最終點頭答應了。
老闆名義上是招推銷員,其實就是招送水工。送水工具是老式的大自行車,車座很高,刹車是經過改造的腳刹。第一次送水時,老闆覺得李紅是生手,又是女的,讓她只馱兩桶水。李紅見男同事每次都是裝6桶水,便堅持在車的兩側又各掛一桶,再在車後座捆上一桶。李紅剛一騎上車,車子便搖搖晃晃地向路邊撞去,嚇得她哇哇大叫。老闆連忙沖上來,拼命拉住車後座,這才讓車子停下來。李紅滿頭大汗,她只好卸下車後座的那桶礦泉水,然後勉強騎著車子上路了。
下午5點多鐘,李紅去建設路的3家用戶送水。遇到紅燈時,為了避免急刹車導致重心失衡摔倒,李紅只好闖紅燈。當她騎到斑馬線中央時,一輛奧迪轎車飛駛而來,慌亂中、她連人帶車重重地摔倒在地,轎車在距她不到半米的地方緊急刹住。
忙碌一天,李紅提心吊膽地送完了24桶水,賺到了24元錢。晚上,李紅躺在出租屋的床上,全身的骨頭像散了架一樣,大腿內側也因騎車而摩擦得紅腫疼痛,但想到自己又可以賺錢供女兒讀書了,她還是開心地笑了。
李紅辛苦忙碌了一個月,領到了930元,她馬上跑到郵局給女兒寄了600元。漸漸地,李紅也能和男送水工一樣。騎著高大的自行車,馱著6桶水,滿大街飛奔了。
1993年4月的一天,李紅給羅湖區國貿大廈8樓的一家旅行社送水,結果碰上電梯維修,她強撐著將4桶水扛上了樓。旅行社老總十分敬佩地說:“你這麼大年紀了,還做這種男人幹的事,要不來我們公司學做導遊吧。”由於天天體力透支,李紅確實感到力不從心。旅行社老總好心邀請她加盟,她便辭職跳槽了。
李紅剛到旅行社不久,帶著20多名遊客去梧桐山旅遊。下山時突然刮起大風,李紅被吹得東倒西歪,但想到遊客中還有幾位老人,她便不顧自己的安危,扶著山壁慢慢向前移動照顧遊客。風實在太大了,李紅腳下一滑,身體失去了重心。幸好,她被一個年輕男遊客及時拉住,躲過一劫……
重塑自我,離開他的日子別樣精彩
1997年9月初,李紅帶團去大小梅沙遊玩,她發現有個中年男遊客一直在盯著自己看。正當她感到狐疑時,對方主動上前問:“你是不是李紅?”經過交談,李紅終於想起來,對方是以前在上海紡織局的同事。得知李紅在深圳做導遊後,對方關切地說:“你現在過得這麼難,怎麼不去找老余呀?”李紅苦澀地笑了笑,沒有回答。
半個月後,李紅突然接到余秋雨的電話,他急切地說:“你有困難怎麼不和我說,我是孩子的爸,讓我幫幫你吧。”李紅淡淡地說:“你每個月該給女兒的撫養費都給了,我沒資格再要求你做別的事情。”任憑余秋雨怎麼勸說,李紅就是不肯接受他的幫助。余秋雨感到愧疚不安,傷心地掛斷了電話。
很快,李紅是余秋雨前妻的消息在同事間傳開了,有人替她抱不平:“當初要不是你為他營造了穩固的後方,他怎麼會有今天,你怎麼就這樣輕易成全他們?”也有人勸說:“他有那麼多崇拜者,如果人家知道你是他的前妻,想巴結你都來不及,你又何必這麼辛苦地打工呢?”李紅大度地說:“兩個人連感情都沒有了,何必還要勉強維持名存實亡的婚姻呢?他有名是他的事,和我已經沒有任何關係了。”
想到李紅一個人帶著孩子不容易,一些好心的同事主動為她介紹物件。想到自己的離異已經給女兒帶來很大的傷害,李紅拒絕了:“也許一個女人養家的確不容易,但我不想讓女兒再受半點委屈。你們的好意我心領了,我這輩子都不會再考慮這個問題了。”
2003年春,一個曾在旅行社工作過的同事準備做一種健身器材的廣東省總代理,在尋找合夥人時,第一個就想到了李紅。想想自己已年過50,總不能老這樣給人打工,李紅便拿出多年的積蓄,和同事合夥開了經營健身器材的公司。
沒錢請業務員,李紅就自己跑業務。那天上午,她去福田區一家公司推銷,對方連面談的機會都不給。李紅不想輕易放棄,索性守在門口。吃午飯時,公司老總見了她,依然沒有理她。下午下班時,那位老總見李紅還沒走,這才答應給她5分鐘時間。李紅高興極了,連忙推介自己的公司:“無論是微軟還是聯想,所有企業都有個開始,如果大家都像你一樣,拒絕和剛成立的小公司合作,小公司又如何成長呢?”李紅的話,讓公司老總深有感觸,破例給了她一個與其他公司競爭的機會。李紅憑著最低的報價,獲得了這筆業務。簽合同時,那位老總對她說:“與其說是你的價格優勢,還不如說是你的韌勁幫你做成了這筆生意。”
2005年8月初,有位經營健身俱樂部的張老闆找到李紅,提出購買100萬元健身器材,但要求由余秋雨為他的新店剪綵。李紅立即回絕:“不要說我不會邀請他,就是邀請了,他也不一定會來,你還是找別人合作吧。”李紅原以為這筆生意肯定砸了,誰知張老闆第二天又來了,並決定和她合作。原來,張老闆回家將這件事告訴妻子後,妻子大為感動:作為名人的前妻,李紅根本不願意借前夫的名氣炒作自己,這樣的女性是何等善良和堅強啊。
後來,這件事情傳到余秋雨和馬蘭的耳朵裏,他們對李紅的品行欽佩不已。馬蘭特意打來電話,愧疚地為自己當年帶給李紅的傷害說了聲“對不起”。她原以為李紅會罵她,沒想到李紅大度地說:“感情這個東西是最不能勉強的,既然他已經不愛我了,我又何必還要拖累他呢?看到你們過得這麼幸福,我也就放心了。”電話那邊,余秋雨和馬蘭忍不住哭了。
在李紅的辛苦操持下,公司的生意越來越好了。2008年初,她花100多萬元在福田區龍華鎮買了一套房子,並將父母和女兒都接了過來。余秋雨和馬蘭知道後,也特意托人帶去了賀禮。這一次,李紅沒有拒絕。
2010年春節前夕,時逢女兒25歲生日,余秋雨特意打電話祝賀女兒生日快樂,同時既愧疚又敬佩地對李紅說:“這些年,你艱難地將女兒拉扯大,真是受苦了。現在看到女兒生活得這麼開心,我謝謝你了。”其實,李紅對前夫的背叛早已釋懷了,她笑著說:“你創作了那麼多膾炙人口的佳作,在文學上取得那麼高的成就,我也不能讓你看不起啊。”這對離異多年的夫妻,爽朗地笑了。
曾經滄海難為水,除卻巫山不是雲。如今,李紅早已脫離心酸的打工生活,在深圳有了自己的事業。回想自己一路艱辛走來,她深有感觸地說:“人生有很多變數,如果我不離婚,世間只不過多了一個名人身後無足輕重的普通女人。是失敗的婚姻成就了我,讓我在困難的生活中找到了自身的價值。”
作為一個中年女子,李紅在被婚姻拋棄後,並沒有哀怨和吵鬧,而是靠著永不言敗的勇氣,迎來了生命的第二春,她今後的人生也將會更加精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