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了十九世紀末,來自遠東地區,身形徹底相反,既纖細又稜角分明的暹羅貓登場。由於牠具有獨特的個性,遠比其他貓更加外向,因此吸引了完全不同類型的貓主人。儘管圓滾滾、毛茸茸的波斯貓擁有相當稚嫩、平板的臉孔,是完美的小孩替代品,但是暹羅貓卻是更主動活躍的伴侶。
約與暹羅貓出現的同時,有人從俄羅斯進口優雅的俄羅斯藍貓(Russian Blue),還有人從現今的衣索比亞進口了外貌狂野的阿比西尼亞貓(Abyssinian)。
而在上個世紀,黝黑的緬甸貓(Burmese)於一九三○年代被帶到美國,並從美國來到歐洲。一九六○年代,貓彷彿突變似的增加了好幾個不尋常的品種:來自加拿大的詭異無毛貓斯芬克斯貓(Sphynx)、來自英國得文郡與康瓦耳郡的捲毛貓(Rex),以及來自蘇格蘭,耳朵平平的折耳貓(Fold Cat)。一九七○年代,日本短尾貓(Japanese Bobtail Cat)進口到美國,牠古怪的小小殘尾看起來就像半曼島貓。
同時期,美國出現由變種培育出來,毛很粗糙的硬毛貓(Wire-haired Cat)。另外,身材嬌小的水溝貓(Drain-Cat)也出現在美國,牠有個滑稽的名字叫做新加坡貓(Singapura);之所以叫水溝貓是因為在鄙視貓的新加坡,水溝是理想的藏身之處。
最後,還有相當奇特的布偶貓(Ragdoll Cat)擁有所有貓類中最奇妙的性情。將牠抓起時,牠會軟趴趴地懸在空中,就像布偶一樣。牠的個性很寧靜,讓人以為牠隨時都處於服藥狀態;似乎沒有什麼事可以干擾牠。比起「時髦貓」(hip-cat),牠更像是「嘻皮貓」(hippiecat);如此說來,牠首次繁殖的地點在美國加州似乎再適合不過了。
以上絕不是一個完整的清單,不過可讓熱衷血統的人對貓的類別有一定程度的瞭解。除了我所提及的許多品種之外,還有各種類型的變種和貓色類型,這些都大大增加了貓展類別的明細。每當新類型的貓出現時,總會激起漫天塵土;不是因為貓打架,而是因為過度熱衷新型貓的飼主與掌控主要貓展且太過專制的主辦單位之間爆發的粗鄙衝突。在他們爭辯排行榜中占第一名的最新品種,正是前述的布偶貓:擁護者說,布偶貓最適合傷病殘疾的人;貶低布偶貓的人則認為牠太容易受傷。
讓情況更複雜的是,不同的貓展主辦單位也相當不一致。例如英國的「貓迷管理委員會」(Governing Council of the Cat Fancy)認可的品種就與美國的「貓迷協會」(Cat Fanciers’ Association)不同,而且這兩個組織有時會為同一個品種取不同名稱,徒增困惑。然而,這其實無傷大雅,只不過為許多激烈爭辯與辯論增添刺激罷了;純種貓倒是從大家的關注中獲益不少。
人們嚴肅看待比賽型貓展,也有助於提升貓的地位,因此就長期來看,對一般寵物貓也有好處。而且一般寵物貓仍占所有現代家貓絕大多數,因為對大部分人而言,正如葛楚•史坦可能會說的,貓就是貓,還是貓。各種貓之間的外表差異儘管迷人,但仍屬膚淺。每一隻貓都從古代祖先遺傳了驚人的感官能力、優異的聲音表達與身體語言、技巧高超的狩獵動作、精巧的領域與地位展示、奇怪又複雜的性行為,以及全心全意的親代撫育。正如我們將在後續內容所見,貓,是充滿驚奇的動物。
然而,貓的美好時光並未延續。中世紀時,在基督教會的煽動下,歐洲的貓族群遭逢數世紀的凌遲、苦難和死亡。由於貓與早先的異教徒儀式有關,因而被宣告為邪惡生物、撒旦代理人及女巫同路人。各地基督教徒受到鼓動,極盡所能虐待貓,愈痛苦愈好。神聖不可侵犯的地位變成被慘遭詛咒。基督教節日時,貓被公開活活燒死。
在教士的慫恿下,數十萬隻貓慘遭剝皮、釘上十字架處死、毒打、炙烤,以及從教堂高塔頂端扔下,這些惡毒行徑被視為驅除耶穌假想敵的方法。
雖然迷信依然流傳,但如今貓再次成為備受寵愛的家庭寵物,就像古埃及時一樣;也許不像當時那般神聖不可侵犯,但仍受到高度尊敬。教會的殘酷迫害也早已不復見,因為老百姓拒絕殘殺貓,加上十九世紀出現了比賽型貓展和純種貓的繁殖,使貓的地位再次大幅提升。
如稍早所述,貓並未如狗一般為了各種工作任務需求而繁殖出許多不同類型,不過仍有不少地區性的演化,不同國家的貓出現了顏色、外貌及毛長度上的變異,幾乎算是偶發。十九世紀的旅人開始收集在國外碰到的奇形怪貌的貓,並運回維多利亞時代的英國。他們小心翼翼地繁殖,強化那些貓的特色。貓展愈來愈受歡迎,而且在過去一百五十年中,有超過一百種不同的血統品種被訂出標準,在歐洲及南美洲登記。
這些現代品種似乎全都屬於同一個種:Felis silvestris,意即「野貓」,不僅彼此之間可以混種繁殖,與野生sylvestris的所有種類也可以混種繁殖。在貓被馴養的最初時期,埃及人從馴養北非品種的Felis silvestris開始。直到近期,該品種才被視為不同的種,並命名為Felix lybica。目前已知此種只有一個品種,且定名為Felix sylvestris lybica。
這種貓比歐洲品種的「野貓」體型更小且更纖細,也更容易馴養。但是當羅馬人在歐洲各處擴展時,他們帶著自己的家貓,其中有些與矮胖的北方「野貓」交配,生出體重較重、身材較結實的後代。今日的現代貓反映出這一點:有些貓很大、很強壯(例如多數的虎斑貓),有些貓則身形較長也更稜角分明(例如各種暹羅貓品種)。暹羅貓和其他身形較纖細的品種,很可能比較接近埃及的原始品種,也就是牠們被馴養的祖先;那些祖先早已散布全世界,而且與體格壯碩的「野貓」沒有任何接觸。
雖然各種意見不一,但似乎不太可能有任何其他種的野生貓類與現代家貓的歷史有關係。我們知道有另一種較大的貓Felis chaus(即「叢林貓」),也很受古埃及人喜愛,但這種貓似乎很早就退出競爭了。不過我們可以確定,在馴養競賽中,牠們原本是很有希望的競爭者,因為在貓木乃伊的調查中發現,有些木乃伊屬於較大型的「叢林貓」骨骸。雖然在人工眷養環境下,叢林貓屬於較友善的一種,但是跟現代馴養動物中最壯碩者相較之下,牠們仍屬巨大,因此不太可能在後續的馴養歷史中占有地位。
有一件事能確定:在新石器時代的農業革命之前應該從未有貓被馴養。在這一點上,貓與狗不同。在農業時代來臨前,狗就已經扮演了吃重角色。早在舊石器時代,史前獵人已懂得充分利用具備優異嗅覺與聽覺的四足狩獵夥伴。不過,在早期人類踏入農業時代並開始儲存大量食物前,貓對人類沒什麼價值。具體來說,幾乎在人類獵人穩定下來成為農人的同時,穀倉便吸引了數量龐大的鼠類。在早期城市中的穀倉很大,人類守衛幾乎不可能伏擊老鼠並撲殺足夠數量以達到殲滅目的,甚至連防止繁殖都做不到。齧齒目動物的大規模侵擾,想必是城市居民所知的最早災難。對慘遭騷擾的儲糧處而言,獵食鼠類的肉食動物肯定是天賜神兵。
我們很容易能想像這個畫面:有一天,某人不經意看到一些野貓在穀倉外逗留並抓走老鼠。那麼,何不推牠們一把?就貓而言,整件事肯定難以置信:身邊居然到處都是東竄西跑的大餐,規模之大前所未見。永無止盡藏身暗處的日子已然結束。如今,貓唯一的工作就是在巨大的穀倉附近悠哉閒晃,等著大啖吃飽穀物的肥碩齧齒目動物,彷彿置身在美食超市裡。從這個階段到為了對付愈來愈嚴重的有害動物損害而收留及養貓,應該是很簡單的一步;因為雙方都互蒙其利。
由於現代人擁有優異的有害動物防治方法,因此很難想像貓對早期文明的重要性,不過,古代埃及人對心愛貓類的態度有助於凸顯貓的重要。舉例而言,貓被視為神聖不可侵犯,殺貓者死。如果家中有貓自然死亡,家裡所有人都必須服喪,其中包括剃掉眉毛。
埃及的貓在死後會以完整儀式防腐,屍體以不同顏色的包裝綑綁,臉上會覆蓋木雕面具。有些貓會安放在貓形木棺,其餘則裝在禾桿編織的容器中。牠們會安葬在數量龐大的貓墓園;園中長眠的貓數量之多,達數百萬之譜。
貓神稱為貝絲特(Bastet),意指「巴斯特之女」(She-of-Bast);重要的貓神殿座落於巴斯特城,每年春天有約五十萬人聚集於此參加宗教節慶。每次節慶中會埋葬約十萬具貓木乃伊,向貓的聖女致敬(據推測,那應是聖母瑪麗亞的前身)。
據說,貝絲特節慶是整個古埃及最受歡迎且參加人數最多的節慶;節慶的成功可能與其中包含了狂野又狂歡的慶祝活動及「儀式狂潮」不無關係。對貓的膜拜確實很受歡迎,且延續了近兩千年,直到西元前三百九十年才正式禁止;不過在此之前,膜拜貓的情況早已榮景不再。儘管如此,其全盛期仍反映出埃及文明對貓的崇高敬意,而且目前遺留的許多美麗貓銅雕也證明了埃及人對其優雅外型的欣賞。
相較於古代對貓的崇拜,有一個令人難過的對比,那就是英國人在上世紀大舉破壞貓墓園。只要一個例子便足以說明:他們曾經用船一次將三十萬具貓木乃伊托運到利物浦,然後碾碎,做為當地農夫的農田肥料之用。整個事件中只有一個貓頭骨倖存,目前存放在大英博物館中。
對於這種褻瀆行為,早期的埃及人可能會要求三十萬條人命,一命償一命;畢竟他們曾將一名羅馬士兵的四肢一一扯斷,只因為他傷害了一隻貓。他們不僅崇拜貓,更明令禁止出口。這導致不斷有人嘗試將埃及的貓走私出去當作高級家庭寵物。古代的腓尼基人就類似現代的二手車商人,他們將誘拐貓視為難以抗拒的挑戰,而且將高價的貓迅速運到整個地中海地區生活煩膩的有錢人手上。此舉可能惹惱了埃及人,但對古代那些貓而言則是好消息,因為牠們被引進新的地區當作珍貴寶物而備受呵護。
作者:德斯蒙德.莫里斯� 譯者:黃建仁
出版社:商周出版